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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言與道——讀《道德經》扎記》

 
 
 
作者:未知 來源:網路 日期:18-11-2008

《道德經》可以看作是一種特殊形式的詩。在這種詩裏迴響著事物和它自身的原始關聯,它讓物象世界處處顯示出詩意的光輝。這種詩很難簡單納入我們現在所建立的詩歌分類系統。這是一種特殊形式的詩, 比我們通常所說的詩,更具有完整性的意義,或可稱之為詩之詩。從詩學的觀點重新解讀《道德經》,我們也許可以在這種思與詩之如此聚密結合的語言表達形式中,發現人與自然、人與宇宙、人與道的同一性中起支配作用的東西,從而給作為同一性本身的語言的出現,發現其本來的位置。

 

老子似乎一直在作著某種努力,他企圖在道的隱喻性的語言表達形式中,傳達出某種超乎語言的東西。通過語言的詩化方式,使我們在思維中能夠思辨或感悟那超越思維的存在。詩可宣說教化之道。詩的功用之一(社會功用)在於教化。如同孔子那樣,老子在五千言中,也汲汲乎宣道說教。

 

《道德經》無論作為詩還是作為思想的直接陳述,都體現了中國語言的原創形式。這種原創性的語言充滿了隱喻性。老子為“道”命名的語言表述方式,充滿了詩的意味和情調。在其充滿詩性的語言形式中,一種源于古老觀念傳統的、根深蒂固的生命神秘感和宇宙神秘感並未喪失。《道德經》的語言元氣淋漓,它使思感發為詩。詩於是就具有一種冥冥神諭之力。在這裏,詩與思就是某種創世論意味的神諭,只是形式已經相當純化了。

 

從詩學的觀點看《道德經》,不僅意味著對中國早期詩與哲學相結合的一種范式的重新發現,同時也是對中國哲學和語言的詩化精神的重新發現和闡釋。

 

 

在古代漢語和現代漢語中,道既是同一個詞,又非同一個詞,由於兩者的語境或詞的用法不同,道的含義亦呈現了重大的差異。在古代漢語中,論道只需說:道、體道、悟道、行道、可道、常道、大道、天道、人道等等,即足矣。在這裏,道的思辨性的意義是直接呈現的,毋需繁加說明和論證。道是什麼的問題不可提出亦無需提出。而在現代漢語中,論道則需提出道是什麼或什麼是道的問題,於是就有道的理論性質如何、道的哲學意義如何的種種問題,引發無窮無盡的爭議。

 

因此,僅僅通過現代語言的某些簡單用法,很難達到對道的完整的理解。同時,僅僅回到古漢語之道,回到古時的種種用法,亦無助於理解道。

 

 

人發明了文字,即為自己重新構築了整個宇宙、整個生命、整個存在。

 

文字最初一出現即詩意盎然。人意識到自身的出現,意識其生命的存在,並用言語來傾訴,用文字來頌禱。在最初的言語和文字中,即有哲學與詩的創生。文字使人自覺地意識到,存在之神奇原來與自我息息相關。

 

於是,宇宙和萬物作為一種語言落到人的言說中,作為某種呈現和啟示而呼喚我們。

 

 

道即是言說,即是言說本身。道在言說中流露。於是,道排除了不可言說之神秘。

 

一說道便會說道怎樣、道如何、道是什麼?而一說怎樣、如何、什麼,所道即非道。道的全部涵義道說不盡。

 

道可思而不可說,可得而不可思。欲說則落言筌,欲思則囿具象。

 

道論涉及創化論。原非創化論,然而可從創化論進行闡釋。

 

言不離此道,道不離此言。

 

當語言未被道出,語言原本是什麼?當語言說出道,語言又成了什麼?

 

道意味著我們必須追問:道“怎樣”?道在追問時隱匿不見。

 

道終究是我們言說之道。言論構成道的視界。無逃乎言,道是言外之言。

 

道不可稱謂。然而,道一旦超越稱謂亦不成道。

 

道本來無名,名言起而道立。藉名言以說道,道成名言。

 

道攝萬物,而猶不全。道統萬物,總是自然。

 

道無所不有、無所不足、無所不拒、無所不容、無所不見。

 

說不可言說之道,道與言之關係於是成立。道自老子起更成問題。

 

 

語言一出現。世界就被區分開來了。我們一開始就不能離開語言來認識世界、把握世界。值得強調的是,在老子那裏,“道”一詞本身就涵有言說的意味。如雲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(一章);“道之出口,淡乎其無味”(三十五章)。此所謂道,即是言。我們不能離開“言”而“體道”。“言”立而“道”顯,“言”成了我們所居之“道”的整個視界。言語之外,“道”並非不存在,而是因為,不藉助于語言我們根本就不可能觸及它。直接面對道或坐而論道,我們首先得面對由言與道構成的悖論。

 

若問:道是什麼?唯一可以回答就是:道不是什麼。因此,說道是本體、道是形而上的存在之類的話,不能成立。不過,也許勉強可以說,道是那什麼之所以是什麼的真實東西。

 

 

道是看得見的,只是看不清而已。

 

一說道,道的問題就提出來了。

 

道作為“無”來理解是無根無基的。

 

 

從邏輯經驗主義的觀點看,道的語言沒有意義,卻有意思。

 

無論是基於道家的立場,或是基於邏輯經驗主義的哲學立場,我們首先都必須說:不准談論道!

 

道是一種非認識性的詞語,然而可以作認識性的闡釋。

 

道論是一種具象的形而上學。當代西方人試圖構築一種非抽象的形而上學,老子可視為先行者。

 

 

道在說,或者毋寧說道是語言。作為道,它是原始的言說,說是一種過程或運動,所有的事物由於這種過程或運動如其所是地顯示出來。

 

在所有源始詞語中,“道”一詞開啟了意味深長的思。它構成思想的真正“開端”。從而也構成詩歌的真正開端。

 

 

“道”如何獲得形而上學的諸規定(近代以來的詮釋)以及如何作為形而上學的“存在之思?”構成現代哲學必須深加探究的課題。

 

從非形而上學的意義上講,道也許可以看作是源始意義上的“作為存在的存在”(存在本身)。而“道”是源始的“存在之思”。所謂“存在之思”就是回到思想的開端去思道之源始意義。

 

 

老子的道是源始的存在之思、之言。

 

道的源始的命名力量來自思者對“顯現”之道的呼應。

 

語言本身即是道。語言是道之象。

 

以道觀道。所謂以道觀道,即是就顯現的本質來加以解說。或者說,從其本質淵源洞察道。道總在過程中,總是在“發生”和“到達”的過程中。困難在於如何在道展現過程的不同階段,以恰到好處的語言來言說道。

 

十一

 

“道說”即道的表達問題。它是涉及漢語的“語言”及思想諸多層面的複雜問題。“道”是漢語思想的表達(道說)方式。將思形諸語言。語言使道顯明,同時也使它失真。我們何以命名正在尋求的事物?我們聽從具有命名作用的詞語的勸說。這時候我進入道之思。唯有道才能規定存在的意義。道成大道。大道乃事物之道,大道自然。 人借語言見證其道。藉名(語言)而思道。道成其本身。此處別無更多道理。

 

十二

 

成道即成功遂事之活動。成道者乃道本身,此外無它。我們只能以反復的歸謬方式論說道。

 

大道一隱一顯,一分一合。在道之由隱而顯的原始的呈現中,萬物才各各成其所是,顯露出各自的儀態和模樣來。於是乎道得以成就。

 

有與無要從道的方面來思辨。偏執有、無不能思辨道。

 

道是一個終極的“能指”嗎?是一個形而上學的絕對本源嗎?我們不必亟亟乎說是或否。在這裏,道還只是某種暗示著的、有待思的東西。道這個詞以隱開顯,以不確定給出確定。

 

十三

 

隱匿乃是道的本性。道渴望說。道為形而上學所不曾思。 那麼,能從形而上學思道否? 形而上學與非形而上學的思想,皆在“大道”的發生中,並為道所“居有”。

 

十四

 

道往往被當作流行的稱號來接受、使用和理解。其實,道並不是流行的稱號,甚至不能當作一個單純的概念性名稱。人類的言說並非道之言說。道之言說是本真的,在人言說之先。

 

人言道默。道何言哉?道自行焉!道自成焉!道自明焉!道何言哉?

 

道之言說還未曾被思及。這是道之思,是思之道。我們早就處於道之中途。。

 

道之言說一旦形諸語言,就使我們進入語言之思。

 

十五

 

每一種語言中都蘊含了一種獨特的道。

 

思考道之言說,才能觸及語言的底蘊。

 

如果說,名言已將“道”顯示出(道出、說出),那麼它的根卻仍在隱蔽處。默生言,名植根于無名。我們得從無名或“寂靜之言”來驗證名言的來源。

 

道默而言。其言即是顯示,讓事物顯示自身。讓你看和聽,讓你沉思,讓你感悟。這是道之神秘。正如海德格爾所言:“根本上必定不可說的東西被抑制在未被道說的東西中,它作為不可顯示者棲留在被遮蔽的東西中,就是神秘”(《走向語言之途》p 253

 

道之言說總是一種隱匿著的顯示。道根本上亦顯亦隱,顯隱一體。人之言說只能由顯說隱,聽從於無聲的道之言說。強說而不能見到,乃成神秘。

 

然而,道自行開顯和隱匿,自然而已,無所謂神秘。

 

十七

 

我們聽從於道才有所說,聽從於道才有所看或觀。

 

在此,我們聽什麼?我們讓自己處於自發的狀態聽從道說。順從道,也就是順從自己。 傾聽”顯示出人與道的內在歸屬關係。

 

我們“聽”不僅是因為我們有耳朵,甚至不僅是因為我們有心,乃是因為我們在聽。我們聽到風,聽到音樂,甚至聽到“無聲之處”的寂靜之音,僅僅是因為我們已經以某種方式“歸屬”於這一切了。

 

我們聽,我們看,我們說,我們思。聽、看、說、思皆是一種歸屬。歸屬於道。

 

無名、有名之辨。即是提出名在本質居於或基於何處的問題。無名乃名之隱而不顯的根。這個根已被名之思觸及了,那就是作為道之名。名歸屬於道,由道之顯而得名。道之名即是道的顯示,是源始的隱蔽著的顯。

 

名如何使道顯示?或者說,名如何隱匿了道?

 

十八

 

人的本質決定於人在道中的位置和態度。人歸屬於道,人總是處在道中,不管在當下,還是曾經的過去,甚至在未來之時,人皆處於道中。人歸屬於道才能有所說、有所看、有所聽、有所思。

 

道之自然法則是一切法則中最樸素、最溫柔的法則,同時也是一切法則中最有力、最起作用的法則。道之自然法則使終有一死的人“得道”並且把它保持在其中。人無逃乎道。這是人的宿命。

 

言植根於道。言是道之最甘美的果實。

 

十九

 

我們在言說中應答(Antwarten)道。人與道應答之際,人才有所說。所說才有深意。

 

言中乎道,即是把默不作聲的道帶入語言之振振有聲表達之中。

 

說不可說之說。道讓人說,惟道成為說。

 

道即是說、即是言、即是名。

 

道使我們傷透腦筋。道怪嚇人的。

 

二十

 

我們無思於道久矣哉!我們無思於言久矣哉!我們無思於思久矣哉!

 

回到道就是回到思之原點。原初之思即是言。

 

道之言作為開示,乃是最本已的體道方式。

 

坐而論道即是體道,是最直接的成道方式。

 

從根本上講,並不是我們“說”道,而是道“讓”我們說。

 

我們逃不出道來說。無言非道。

 

二十一

 

道不可“知”,但可“思”。思而入道。思入道而有所說。

 

當我們進入思之思,思之路徑即是言。言斷思絕。

 

我知什麼呢?我知道。此外我別無所知。

 

作為道的言說,即是思。沉思。盤旋於言。

 

道總是回歸性的。無複非道。

 

詩乃道之最初的命名活動。

 

詩有別趣而關乎道。

 

道之思,道之思維是意象性思維。這種意象將一切都視為道的顯象。意象不同於形而上學的表像。“表像”把一切都視為“物件”。在意象中,則無主客間的對立。意象性思維之思,是非物件性的,而是對應性的,是期待性的。

 

二十二

 

道隱匿,哲學興。

 

道無待哲學而顯現。哲學卻有待道在根本上的推進。

 

以物觀物,以道觀道。向著物泰然任之,向著道虛懷敞開。

 

我從《道德經》體驗到一種持續不斷的熱烈之思。

 

道是思之聚集。

 

詩是思之聚集的最根本真的方式。

 

太初有道,或者說,太初有言。言道一源。

 

詩是道(言)的原初方式。

 

思之理路是道。

 

二十三

 

漢語中,“形而上”一詞偏於“隱”與“無”。《易傳.系辭》所謂“形而上者謂之道,形而下者謂之器”,以隱而無之“道”與顯而有之“器”相提並論。以“形而上”譯西語Matephysics一詞,則使“形而上”一詞的涵義偏於“顯”與“有”。作為“物理學之後”或“元物理學”的“Matephysics”偏執於“顯”,是“有”論(“存在論”)。

 

思“無”之思、思“隱”之思,必臻“道”之境。

 

在道之思中,思“有”即思“無”,思“顯”即思“隱”。

 

語言支配著思,語言支配著道之思。思在言中,思賴言而出。

 

言之玄秘在於既解蔽又遮蔽的源始性。

 

語言是道的居所。道居有語言。

 

世界之詞語生成即是道。www.taoismcn.com

 

通過道,通過道之思,我們返回思想的原初開端,從而發現詞語的源始意義和源始性的命名力量。

 

二十四

 

能否以道接通西方語言思想中的邏各斯(Logos)?這是道的現代哲學問題。通過比較研究而達到的對道的透徹理解是建設性的。

 

思始終具有當下的規定性。思道而思得之在思。得之思未必得之言,得之言,思在其中矣。

 

二十五

 

道根本上就是道路,是道路本身。道呈現為道路,是對那個總是愈來愈幽遠的自身隱匿的道路的一種隱約的顯示。道路是道的開闢。在道路的開闢中蘊含著道的秘密。

 

道即向四面八方而伸展,有些路突然斷絕在杳無人跡處。有些路則到處攘攘人跡。人們各奔前程,或歧路臨風而泣,或曲徑通幽而吟,或前途康莊而歌。各人的路看來仿佛彼此相類,畢竟只是類似而已。

 

二十六

 

道之思對自明的東西驚訝不已。道不可問。因此,在道之思中,無須提出諸如“道是什麼?”(What is the Tao)之類的問題。道無從追問。當我們竟然問:道是“什麼”之際,此“道”就隱匿不見。道本無“什麼”。道非所道。道非不能問,問而及道,即入歧途。就形而上學始終只把道作為存在者的表像而言,形而上學並不曾思及道本身。

 

道非物件,然而我們只能以物件性思維的方式和知性邏輯的態度才能論道。於是就有了道的形而上學建構的問題。

 

道作為問之所問,要求一種本己的展示方式。這種展示方式,本質上有別於道的表像性揭示。表像是對道的揭示,卻不逮於道。道要求一種獨特的“展示方式”,一種非物件性的展示方式。

 

二十七

 

道之顯即是象。觀象如觀道,亦即從其始源來觀象。始源意義上的象,乃是由其自身顯示自身。觀象乃是讓人從顯現的東西本身那裏,從其本身所顯現的東西那樣來看它。自身顯示者即是道。

 

象作為道的直觀,展示道“如何如何”。觀“象”一般無需問“為何”的問題,而只是說“如何如何”。

 

道之情形如何?這便是觀象時提出的問題。

 

二十八

 

隱與顯是道之內在差異性,是道本身的一體性區分化之運作。這種區分化運作,在語言之域,實際就成了“可說-不可說”的兩重性的問題。

 

道顯而為象之存在。然而,此“顯”同時即是“隱”,“道”隱入“象”中才成其本身。這同時的“隱、顯”,區分道與象。

 

無是相對物的無:無物(非物不是物)。因而是對物的具體性的否定。或者說,無非存在者。道是無。無非無,因無而有。無中生有,也即是就其本質而言的存在。

 

因而,無是從否定的方面來瞭解道。

 

“非道”是一種迷途。“非道”即道之“非”。迷途出於道。

 

道把我們帶向語言。語言說而非我說。道顯示而成語言。

 

詩開啟道。道是詩化的創造。道是一個超驗的理想世界。

 

二十九

 

得道的動機,出於人類對無限生命的渴求。我們一生追求不已,使那種茫然失措和無能為力的情感,沉浸到一種真實可靠的力量的自我超越之源中去。

 

道成就完整的個性。只有體道者才作為完整的個性出現。內在的人類稟性,首先在體道的過程中體現出來。

 

道是超驗性的存在。內在性根本上得從超驗性上來設定。

 

道在本質上是充滿詩意的。

 

世界就是道的顯現方式。世界永遠處於生成的過程中。在生成過程中A成為非A

 

三十

 

道德思維既是邏輯的,又是超邏輯的。

 

可以把得道解釋為人的超越性的生成。

 

一種言說方式即是一種道。

 

道的言說絕對不會企求去符合經驗的現實,相反。它倒是要把現實陌生化,與現實疏離,同時又使現實內在的意義得以彰顯。只有在這種言說中,人才與那些我們在現實世界中從未打過交道的東西打照面。

 

尋找新的語言去說不可言說之道。

 

道是人們是無法說出來的,只有譬喻地說,用譬喻意指道。

 

只有把語言視為出於道的事物,才能使語言以意在言外的方法意指道。

 

讓人知道得晚一些。

 

詩與思都為同一個詞操心:道。

 

當道在語言中表達或顯示時,它已不再是道,或者還不是道。

 

道言說,是言語,不是語言。道寄乎言表,超乎言表。語言是對道做出的應對。

 

道難以理喻,不可思議。

 

道是一種原生的語言、原生的意義、原生的邏輯。道蘊含於未被道出的事物中。

 

三十一

 

對於言做出明晰的、邏輯的、普遍的、統一的規範,即是道。道分化為概念、思維、推理、判斷、演繹、歸納、分析、意象……。

 

道入言道,無非道道。

 

頭頭是道。

 

通過人的個體意識思辨道,結果引出了諸如;道與自我為什麼屬於同一命題的種種問題。

 

思辨道即是通過自我意識而向道發問。

 

道也許無需研究,譬如飲食,本來可以一口吃完,而一研究,那就要分出第一口、第二口、第三口……。饑時吃,渴時飲。禪宗如此說道,何等省便。

 

三十二

 

道在言說之先。而形之、成之於言說。

 

道依據于言說而成道,於是乎,道成言說。

 

言說並不能窮盡道。在言說時,道顯示出來。

 

道是意義的開端,也是言說的前提。

 

道在言說之中,也在言說之外。

 

太初有道,言成道身。

 

語言不僅是道的思維之表達形式,也是道的存在方式。

 

道的意義在言說中展開。道之為道雖非言語所能道,言語卻在根本意義上限定了道之域。

 

我們從言語中探求道裏消息。 在言語中,道這個詞首先要表達的是整個不能表達者及其本身的存在。我們能夠言說道的存在,我們能夠坐而論道。然而,我們所說、所論之道終究囿于名言。道越乎名稱,超逾言表。

 

道與言,非一非二。

 

道不可言,言而非也;道不離言,離而非道。

 

道不可道,可道只是道的擬議。擬議之道近乎道。

 

道的形而上學建立在背反律而非同一律的基礎上。

 

道與所道(言)相反相成。一切事物不存在絕對的對立和差異。

 

道的意象是隱喻性的。

 

三十三

 

道之言說在人之肉身和宇宙間建立了最原始的關聯域。

 

當我們在迷離的世界中感到不安時,詩人利用語言所具有的“相似性”和“同一性”的力量,來恢復生命與世界的基始的聯繫,使世界呈現為恰如所感的樣子。

 

當世界在詩中顯出如其所見的樣子。詩人會感到莫名的歡悅和欣喜。

 

企望變化的那種興奮,恰恰就是渴求統一性的衝動。

 

言成道體

 

語言說出時,道亦開始顯現。

 

語言將思想籠罩。

 

語言在萬物隱蔽的渴望中升起,萬物作為啟示的語言來到人的言說中,與思想發生永遠的牽連。

 

三十四

 

語言是道的居所,語言使我們走近道,並應許最終的救贖。

 

道也就是語言的本質,也就是語言的原始言說。在這種語言的原始言說中,我們進入思或詩,進入天地神的交接處,跟萬物作親密的談話。

 

詩是一種特殊的語言形式,這種形式就是隱喻。隱喻總是超出自身的東西,它使思也超出自身而趨向更高的存在。詩最適宜於言道。

 

語言以人格化的方式為自然命名,從而與自然進行認同(同時也使自然與人認同),一旦達到這種認同,我們就融入道。

 

道的元語言形式就是隱喻。語言本來就是隱喻。

 

三十五

 

道的隱喻性一旦被遺忘,道就化為曰常語言,成為支離破碎的語言存在。當然,道並沒有在曰常語言中消失,只是變得更為隱秘難察罷了。例如,“知道”、“道理”這類詞,用得太多、太頻繁了,誰會在意內涵於其中的隱喻呢?

 

道的隱喻是:人與宇宙的合一。

 

在曰常語言中,語言並沒有淪落,它依然在本質上跟道親近。淪落的是語言的精神。

 

三十六

 

道之言說是隱喻性的。道之言說把存在者作為喻體,意指那不存在或無形的喻題。

 

道的言說的隱喻性之被遺忘,是語言在人之世界中必不可免的一種厄運,也是道經歷的厄運。厄運使我們得救,使我們向道複歸,使我們始終處於路途中。

 

語言的形成及其應用,始終受到人類集體無意識的“凝縮”作用的影響。這種影響在漢字中明顯可辨,卻不易說明。因此,即使是單個文字,其涵義亦十分複雜而豐富。每個基本漢字的構形本身都隱含著一個隱喻陳述。

 

道幾乎重複了所有的漢字。
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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